都是戲精

三日後，醫院內。

李仁善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卻還未清醒過來。他躺在病床上，帶著呼吸機，胸脯微微起伏。一旁的心電監護儀正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幾天未合眼的韓鎮，在得知李仁善脫離危險的那一刻，終於堅持不住昏睡了過去。可五個小時後，他便醒了過來，他不理會身邊任何人的關心和詢問，立刻來到李仁善床邊，握住了李仁善的手。

慌亂、緊張與不安逐漸歸於平靜，韓鎮直直地看著李仁善蒼白的臉頰，開始回憶綁架事件的始末。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沖動了，沖動地殺了那個“灰雕”的頭目。應該留著他的性命，查出他背後的保護傘究竟是誰，竟然能先自己一步查到李仁善的位置。

而且，他還想到了那歹徒臨死前的話：“我不是灰雕頭領，我不是！”

這話到底是真是假？是他為了脫身說出來的謊話？還是，灰雕頭目的確另有其人？

韓鎮冷靜地，一條一條地整理著腦中的信息。他雖然承認自己沖動了，但他完全不後悔。傷害李仁善的人，敢拿李仁善的性命來要挾自己的人，不論是誰，都必須死！

所以，灰雕背後之人，他定會一個個地揪出來！！

但他同時也知道，這條路必定危險重重。他不後悔殺人，但他後悔將李仁善卷入了危險之中。

“仁善，仁善……”他將李仁善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著，悔恨又痛苦地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好，害你擔驚受怕了。可你怎麽就那麽傻呢？你為什麽要撲上去呢，你就真的不怕死嗎？”說到這裏，他想到了李仁善毫無顧忌從醫院樓頂跳下的那天，“你是真的不怕死啊。”他張開嘴，輕輕地咬了咬李仁善的指節，克制著自己想哭的沖動。

李仁善慢慢清醒，卻沒有睜開眼睛。他的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但腦子異常的清晰。他很詫異自己還活著，他聽到了韓鎮在自己身邊痛苦的低語。

韓鎮還活著。李仁善松了口氣，但他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如何面對韓鎮，所以他並沒有睜開眼睛，仍然偽裝著昏迷的狀態。

“仁善，我愛上你了，”韓鎮閉上了眼睛，握著李仁善的手抵住了額頭，眼角滾落了一滴眼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從來沒有這麽愛過一個人。可你卻不愛我，你想從我身邊逃開，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強留在我身邊，讓你遇到了這麽危險的事……”

“是我錯了，仁善。”

“是我錯了……”

李仁善內心在顫抖，他很想睜開眼睛，回應韓鎮的愛，抱住這個平日裏囂張跋扈，此刻卻可憐至極的男人。可他不敢，他不敢再成為韓鎮的軟肋，成為別人威脅韓鎮的手段。

李仁善不知道韓鎮是如何救了自己，如何在那麽危險的處境下脫身。他只知道能做到這一切的韓鎮非常強大！而自己，定會成為這個強大的男人的負擔、拖油瓶和絆腳石。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強行走到一起呢？對不起啊，我只能辜負你的愛了。

李仁善心裏，同樣難受至極。

許久之後，韓鎮的手機響起，來電人竟是西川警局局長尹道中。韓鎮眉頭皺起，松開了李仁善的手，俯下身來輕輕吻了吻李仁善的額頭，然後離開了病房。

李仁善睜開眼睛，眼角淚水滾落。

病房外，接通電話的韓鎮聽到了一句讓他驚訝的責問：“韓鎮吶，你這回真的是過火了啊！灰雕的關鍵人物，你怎麽能說殺就殺呢！”

“你怎麽知道的？”韓鎮冷靜問道。他原以為那個空曠的廠房內，只有自己、李仁善和歹徒三個人，於是便對後來趕來的豐山警察說是歹徒持槍傷害人質，並企圖殺死自己，所以才將他擊斃。現場的一切痕跡都印證了韓鎮的話，沒有一個人對此產生質疑。可現在，遠在西川的尹道中居然知道了真相。

“現場有第四人啊！”尹道中嘆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罵道：“韓鎮你小子不是精明得很嗎？怎麽連這都沒註意到呢！那人把拍下的視頻做了剪輯，光保留了你槍殺已經投降的歹徒的畫面，發到網絡上了！”

怎麽會有第四人？韓鎮十分疑惑，雖然當時自己很失控，但怎麽可能沒註意到，歹徒還有同夥？他深吸口氣，問道：“發布視頻的人，網警應該能鎖定吧！”

“網警早就行動了！視頻被越傳越多，源頭早已經找不到，現在只能靠刪視頻把輿論給壓下來！總之你趕緊回來吧，上頭都已經知道了，說是要徹底調查，嚴肅處理！這回，可能連市長都保不住你！”尹道中不停嘆氣，“你小子！雖然平時老跟我頂嘴，但我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趕緊回來，我們想想辦法，否則，首都的調查下來，你可能連西川都回不了，直接被押到首都監察廳！”

韓鎮遲疑了幾秒，說道：“嗯，等仁善醒了我再回。”

“你！！你！！”尹道中氣得發抖，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這個狗崽子，趕緊給老子滾回來！”

“好。”韓鎮掛了電話，仰頭靠在墻上，看著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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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又睡了一覺的李仁善睜開了眼睛，病房內空無一人，他按下了呼叫護士的通訊器。

護士立即趕了過來，替李仁善檢查身體的各項指標。“很好，很不錯，”檢查完後，護士笑道。

“那個，”李仁善擔憂地問道：“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同時遇襲的柳承焰先生，請問他現在也在這裏嗎？他情況怎麽樣？”

護士想了想，為難地說道：“抱歉，這個我不太清楚，他不是我看護的病人。一會兒警察就會過來，你可以問問他們。”

話音剛落，病房門便被推開，一臉冷漠的韓鎮帶著神色有些慌亂的張英赫還有豐山的兩位警察走了進來。李仁善被那冰冷的眼神刺得心裏一顫，立馬垂下了眼眸，心想著：他這是怎麽了？昨晚不是還說愛我的麽？怎麽今天見面就跟仇人一樣？

“柳承焰，是你什麽人？”韓鎮冷聲問道。

“朋友，額……算不上朋友，剛認識，是我崇拜的老師。”李仁善小心翼翼地老實回答道。

“剛認識？”韓鎮來到李仁善床邊，居高臨下氣勢逼人，渾身散發的寒氣讓張英赫都感覺到驚訝：前幾天都擔心得覺都不睡不成人樣了，怎麽今天人醒了你態度反倒變了？

李仁善有些害怕地點點頭，不敢直視韓鎮的眼睛。

“做了麽？”韓鎮繼續問道。

“啊？”李仁善懵了，但很快反應過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韓鎮，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字面意思，當初你不是也這樣，看了我一眼便撲上來了麽？”韓鎮邊說著，邊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紙，遞到了李仁善面前，說出了更殘忍的話，“接近我是為了錢吧，這些日子從我這裏撈的錢，二十五萬，忘了讓你寫借據了，現在我寫好了，簽字吧。”韓鎮俯下身去，將借據按在了眼眶發紅的李仁善胸膛，用嫌棄和鄙夷地語氣說道：“簽字，還錢，一刀兩斷。以後別纏著我了！”

李仁善怔怔地看著韓鎮，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韓鎮身後的警察和護士，各個神情尷尬，一句話都不敢說。

李仁善覺得委屈，非常非常的委屈，他情緒有些失控，沒理會韓鎮的話，抓起被子就蓋住了頭，躲在被子裏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韓鎮一楞，握著借據的手在微微顫抖。

李仁善足足哭了兩分鐘，哭得病房裏的氣氛更加尷尬了。

哭夠了之後，他情緒也穩定了下來，思路也越發清晰，他終於想明白了：這韓鎮怕不是在跟我演戲吧！！他是故意的吧！昨天晚上他說的話才是真心的吧！他應該是怕再把我卷入危險之中，便在這麽多人面前，公開拋棄我，讓所有人都知道，利用我威脅不了他了！是這樣的沒錯吧？！

小護士見李仁善一直躲在被子裏，終於憋不住，小心說道：“病人……剛醒來，這樣，這樣會窒息的……”

韓鎮一驚，立馬拉開了李仁善的被子。

滿臉淚痕的李仁善抿著唇，狠狠地瞪了韓鎮一眼，說道：“拿筆來！”

韓鎮快要演不下去了，他感覺李仁善這樣柔柔弱弱哭得眼睛紅腫又氣鼓鼓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他心跳加速，恨不得馬上抱著李仁善啃幾口。他按著胸口，心說著：忍住！忍住！然後轉身拿過來筆遞向李仁善。

手指無意相碰，韓鎮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李仁善的手，捏在手心，隱忍又失魂般地揉搓著，感受著手裏柔弱無骨般的冰涼，想象著這只手放在自己身上時的感覺。

李仁善盯著韓鎮，從他那微微泛紅的耳根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他立刻抽回了手，心裏罵道：本性畢露了吧！韓鎮警官！

刷刷刷地簽完字後，李仁善將借據遞給韓鎮，問道：“請問韓警官，柳承焰先生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從李仁善口中說出，韓鎮心裏便冒起了火，他猛地將借據捏成了一團，咬牙問道：“就這麽，關心他？”

“是啊！”李仁善心說道：你不是要分嗎？要一刀兩斷嗎？你都演得這麽辛苦了，我不得好好配合你的表演？

他擡起頭看向韓鎮，一臉冷漠地說道：“韓警官生什麽氣呢？不會還餘情未了吧？放心吧錢我會還的，從今以後再別見面了吧，我……”

李仁善話還沒說完，韓鎮便氣得沖了出去，砰的一聲砸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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